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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我的 23 岁

头发长了又短,白天短了又长,端的又是一年岁。

去年此时,想去的还未去,该来的还没来。记忆里那是一个周五,还在被一个酱油牌子的小事情缠着走不掉。TGIF 的口号毕竟响亮,周五晚上算是不抢先预定便早被其余约定瓜分的黄金时段,我四下里问了些朋友,加班的加班,有局的有局。作为不能自决命运者,我虽然也习惯了一个人吞咽孤苦,但从小习惯了又长一岁的仪式感,无人奉陪的庆祝,总归是心有不靖。

好在那时有毛虫——至今想来我仍感动——九点多她等我一起下班,赶在久光关门之前在地下一楼踱步良久犹豫左右,为我买下了一个年轮蛋糕。一圈圈的,树干一样,要是职业病发作大概能抽象出点时光的涵义。那是我在上海的第一个生日。而今年生日幸运得多了,不仅互联网工具的生日提醒为我搜刮了一遍祝福,也有好朋友们不吝时间相陪。我真正是感谢不尽。

这一年,时间像是浓缩过的。几天前我在公司里讲过乔布斯,传说他是对时间极端敏感的人,看花谢流水,你我至多感时伤怀,他动不动会联想到死亡,所以想要极速成功,唯恐那一天猝不及防地到来。我无从判断这一段的真假,但我确是如此,非常怕死,怕老去,怕出柜的那一天,怕俗事俗物的恶浪滔天逼得我不得不面对。活在恐惧里,大概是刺激我保持清醒的原因,而光是这一点,就总是承蒙幸运照临。

我总谓之幸运。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遇到的时机,遇到的缘分,我自诩是太过走运。昨天我跟朋友坦白,我其实是个自卑的人,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直言荒唐,眼前分明是一只威武耀眼的狮子。我感佩所有的褒奖之词,无论是来自前辈,或是来自晚辈,但我真不敢堂而皇之接受这些夸奖与认可,诚如战战兢兢端着一碗分量过重的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辜负。所以我有时犹豫得不像一头狮子,或许是上升天秤过早显灵,我总是强迫着自己,做最正确的事。

但人怎么会总是正确呢?纵使我自以为有一套与人相处与世界相处的逻辑,谨慎恪守,总也不会无比周到,甚至这逻辑本身便是会伤着人的。无论我事前有无知觉,也无论我事后有无弥补,在此我得向这一年里一切的误会与龃龉致歉。

我永远信奉,日子总会越来越好过,而生活本身也确实像我所相信着的那样,不用再那么气喘吁吁。如今要是看到别人过得辛苦,或是陷在一种稀薄的绝望里,也总是会想要帮一把,力有不逮处也只好放弃。在剩而未知的人生,我依然将尽我所能地好好生活,也尽我所能地祈盼每一个人能够好好生活。

人世不易,须爱景光。

变化

拖了很久,终于请一个患了癌的要强舅舅吃饭。

国庆的饭局拖到现在,拖得据说他的病情都已经好转了许多,大概是幸事。

很多事情都再不记得,只记得那个舅舅个性辀张倨傲,久了便亲戚生隙,十好几年都疏远了来往。如今他身体抱恙,父母商量着再见一面,趁机冰释。

我坐在厅里,等他们进来时,心里突突紧张,仿佛在等待一次重要的面试,只能假装喝茶保持镇定。

十几年前的仓皇旧事一日间找上门来,已经在外着急敲门,而我躲在门后不知所措,无力招架。

大家都变了许多,教我犹豫着以何面目示人。我不再是那个跟在姐姐后面念咒般喊一百遍「姐姐」的孩子,姐姐也不再伏案写起数学题就苦脸。她领着两个衣着可爱的孩子进来,丈夫在供电局组了球队,去与邻市的球队踢球了。我蓦地感到陌生。

末了,在父母相胁下互相加了微信,唔,第一件事情便是对她屏蔽了朋友圈,然后再一暼姐姐的微信,喔,闲了的主妇也做做代购的生意。

忍了一顿尴尬,终于以回沪加班为由逃脱生天。

下了桌,翻出姐姐见我时送我的那条 Acne 的围巾,看到水洗标时笑了笑:果然不是真货呀。

七月一日是只有一个午后可以用来流泪

又一本日记过期了,而我去向已决。

下午懒得收拾行李,刷朋友圈看到室友写了首诗。

我知道 春天早已末了

热浪骤然袭来 只听见雨天布谷鸟

抬起脚

我们的身上 到处水嘤嘤

我仰慕 楚天有才

一方山水 满心的欢喜与骄傲

对你说

你住的地方 有一处叫乌鱼岭

我承认 总有一天我会忘记

忘记此刻的心情

忘记你说话时的样子

忘记我这四年的思念和喜欢

我愿啊 愿你有个好的人生

如人说 好山好水

你走过的桥都无比坚固

你穿入的隧道光明异常

配的是,黑白色的宿舍照,九宫格最中间那张,端端正正是我们三人的照片。

当时播放列表里是这一届台湾金曲奖的歌单,恰巧放到徐佳莹的《寻人启事》。

现在的人大概都很难流泪,我知道室友的那点小心思配上音乐已经有些催泪的苗头,于是我当即躺下酝酿,犹如在大风中双手护住一簇火舌。悲伤的火势迅猛增长,倏地吞噬了我的整个身体,而我任由其肆虐。

走时我没有哭的心思,拥抱时我没有哭的心思,打包行李时没有,合照时没有,翻看旧照片时没有,道别时没有,挥手时没有。我以为是自己对待情感一直谨慎克制、对待关系一直轻拿轻放。但我崩溃在这条朋友圈,在家里的床上痛哭不敢出声。我开始后悔离开时仓促草率,没有敢仔仔细细看每个人的表情。

28号晚上刚回家,一天歇脚,30号下午六点坐上回沪的火车,翌月1日早上便变身成为一个社会人,一头扎入南京西路一桩光怪陆离的巨形写字楼。头一次开始怪罪自己无需努力过渡,留给自己切换的时间太短、迟疑的机会太少,以至于悲伤也来的太晚太急促,只有一个午后可以用来流泪。

该睡了。明早起来 on board day。

六月二十九日是罗丹明

和阿紫待在一起久了,大家都说我们长得像兄妹。于是她买了假发戴上,借男装来穿,说我们像一对幸福的基佬。

我笑了。

说起来,今天有人问我,你看起来很棒,是单身吗。我说是,他说怎么会。我说真的。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事情,看上去很棒,实际上与想象相去甚远。闺蜜美,性格亦好,只是感情路似乎太辛苦。许多事她说出来,我都替她死命委屈起来,而她却是笑笑。而更多细节,她不讲,我也不问。

而我呢,知道恋爱是一件累人的事,只是有时候单身久了还是会不自觉地向往,心想这件事要是同相爱的人一起做的会是多好,譬如前段时间去重庆玩耍的时候。

然而已经单身太久。之前我说「单打独斗久了,便会生疏情人间进退的舞步,不懂得圆润配合与虚伪迁就,强硬武装之后,再难示弱卸防」,单身久了早已学不来恋爱的节奏和步调。

昨天有人说其实崇拜我,说起来许多事云淡风轻,做起来都不容易的。比如熬了一夜写的论文报了省优秀论文,比如四年在武大学习最终GPA排在院里第一退了全部的学分费,像我这么努力得人并不多见。我乐得有人夸赞,但仔细想想,自己全无太多的努力,没有学霸般地泡图书馆,没有死命地学习,但我也不说这是运气的照顾,我早早知道想要什么,早早知道天赋所在,我应得的。我说,可能是我不习惯夸张苦难,加班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时却是精神抖擞,一切来源于热爱,我早已甘之如饴吧。优秀当真是一种习惯,接手的事情务必要做好。

之前在重庆方所,见到《答案书》这种迷信的噱头,于是起意问了一卦,「我最近会很快找到男朋友吗?」,轻抚书页再翻开,书上指引说「Doubt it.」。所幸我早已做好长期过独身生活的准备,知道自己改不了挑剔的毛病,只是对不起那些心有爱慕的人。

——今天和一个喜欢我的人出去吃饭,他要继续硕博连读,呆在实验室里五年,而我要离开武汉,可能鲜少再会踏回这座城。他说之后难得见了,想和我合照,吃饭。我其实不愿,怕餐间尴尬找不着话题,但也不好拒绝,便应下了。理工男们有他们的可爱,他给我准备了礼物,用激光染料罗丹明灌进一个埃菲尔铁塔形状的玻璃瓶,本身是粉色,荧光看是橙色,又担心那东西过不了安检。我心里还是有感动,知道理工男们有多花心思。无奈是,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

全无轻视的意思。临别赠言我给他写,我说我最近看苏伟贞写的《都在书生倦眼中》,她写了她的理工科好友,似乎既亲近又疏远,然而我的确也是艳羡那样一个对投入学问的佳境,遥祝他终有所成。我说遥祝,知道自己爱不上那样的人。

有很多等着回复的消息,我看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那些爱我,而我无法过多爱上的人们,我总是想不出配合的回应,继而就忘了。我生性清冷,处理周身一切情感都轻薄,该来的来该去的去,对待好友尚且如此,哪能分得出什么空间给你们呢。

怪我吧。

别怪我。

六月二十一日是身心俱老

四年在武汉而至今城市行走仍似探险。

路过街口新世界百货,见广告牌宣称二楼新开张了书店,德芭与彩虹卷土重来,初到江城的记忆亦随之浮泛复返。心中自是讶异震动不小,书店难活,早前关门求得大吉,一点也不惋惜,早死晚死不过时辰一二。如今竟愚心不改偏偏撞南墙,还是在百货大厦的吸金地。于是暗自生凛,挑了闲时去见识。

踏进门只觉有些生畏,从未见过如此糜置场地之隅,四维寥然放了些书,中间拓落空荡,两柄木椅,架着几副装饰画,肃穆如灵堂,定然不是教人坐的。

藏书不多,四壁而已,但点点已有几本令人驻足。里面歇脚处竟像寻常人家的院落,搬来绿植花木,碰巧店面刚开,去得也晚,阒然冷落实在是惹人惊喜。

做咖啡的师傅不在,茶饮也沏不成冰水,于是各点一杯乳酸气泡水随意落座。两人在书龛前逡巡良久,望着满室全新塑封的纸本,反复摩挲不敢妄动,可又喜爱得很,左右寻不见开封的版本,只好腆颜问主人。谁知主人却是洒脱得紧,回说「可以拆,随便拆」,倒是显得我们有了惜书的小气。

末了,她抱了一捧书,我选了一本董桥。《一纸平安》,牛津出版社,主要是装帧太美了,古旧的纹样配套这里的一切摆设。

董先生在伦敦研究学问,笔下兼写东西方的古意。纸张厚实,排版疏松,154页纸却塞满了拇指厚的书,书价却是叫人咋舌的65元整。未开页便觉满手金贵,阅完更觉自己奢侈,不仅是有形之物之奢,更是侈然度日。

书里谈书艺,谈印钤,谈沉香,谈藏书章,谈绵绵堂与苦雨斋,谈剔红漆器的红须是明代那一抹烛影摇红,而清代的剔红则是暑天岭南满树荔枝的俗红,要不得。看得我顿然觉得身心俱老,一朝跃至古稀年岁。难怪要叫「一纸平安」,董先生后面写道老了之后文字便再不求难求异,引毛姆所言「平白如电报」,信手拈来好像老友对坐谈心,讲讲老年生活,寄托文玩,全无野心,细细碎碎,叫人看得也无大起大落安吉如素。

通篇记住了五个扬州的有缘人,收藏剔红的胡小姐,螺钿匠人江千里,画师林雪岩,写《浮生六记》的沈三白,还有苦命的朱自清,如此频繁出没。想来古时扬州也是烟花繁盛地,到处是出了名的精致生活家,连菜品都是工于巧技,豆腐非要横刀切成汆汤即化的细丝做文思豆腐羹,现在这样的雅致也不知残存了几分。

只是这样的雨天,无要紧事情,非着急时间,与拥堵的车马世界只隔一层玻璃,眼里见着,却真正是心远地自偏,几年里怕是也很难再有一个时辰,像今天这样心无挂碍地瞧着时间缓缓经过,不紧不慢,坐壁上观。

出来时见着一本‎《庄子》的书脊上停着一只虫,如精心造就的陈设。我们正想试探是有心设计还是自然为之,碰巧那只虫尾部翕动。料想即便是假的摆件,于这里出现也是合情合理,心思细腻可堪佩服。哪知是真有虫虱在书店歇脚,且长相也是一副相符的美丽。一阵唏嘘,虫豸却比人要懂得挑地方了。再不可惜那两杯冰饮花费半百,悭囊虽空,也是赚了好光阴。

毕业

他们之中,有些人准备好了,有些人尚且莽撞。但门已经开了,新手保护到此为止。

 

前段时间,我还在上海实习。室友失湛每晚都会看那部正火的《虎妈猫爸》,一起吃饭的时候,跟着看了一点。那些家长里短的剧情,甚至不够俗套。毕竟生活无聊得真切,寡淡的对白每家每户每天每夜都在重复。

夜里肚子饿,和失湛去便利店买宵夜,路过街区里一所小学。失湛说是市里有名的小学,我看那里巴掌大的地方,心想广场上做早操怕是队伍都排不开。然后我们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我问他父母有没有催他结婚生孩子,他说没有,他父母不爱管他,我点点头说,那挺好的。

没过几天就为了忙毕业论文赶回了武汉。宿舍依旧有讨人厌的熄灯规矩,晚上十一点半,整栋楼准时断电。后半夜迟到的灵感,只能依靠电子设备的屏幕荧光勉力支撑。有一天夜里,不知怎么宿舍三人就开了相关的话茬。我说,想想之后的生活就很痛苦,结婚要很多钱,生孩子要很多钱,奶粉要很多钱,上小学要很多钱,最致命的是,这些事情都很麻烦,要上哪个幼儿园,要上哪个小学,要上什么兴趣班,找人托关系送礼买学区房,自己的工作也辛苦,上面还有四个老人要照顾,在大城市里挣命,自己都养不活,还得撑起一整个家。

当时我开玩笑说,很庆幸自己是个 GAY,省了很多钱,也省了太多麻烦。室友问我之后准备怎么办,我登时后悔提起,只好说暂时还没有想那么多,随后便收了声。只觉得话题太沉重了,不敢多想未来。

去年班里有个同学结婚了,和她的初恋完满了他们十多年的爱情长跑。谢师宴的时候,她抱着两个月大的孩子一起来参加。甫一进门,全系的老师学生大几十号人一同欢呼鼓掌,阵仗如同接迎一位胜仗的伟人。那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莫惜」,很乖,但估计还是抵不住几十号人的笑闹,中途哭闹了一次,我留意到她站在一旁轻摇手臂哄着入睡。其余时间,她坐在位置上,边哄着孩子,边应付着各方来往,想必自己也是吃不下多少。

在那样一个以酒洗胃的筵席之上,我瞧着她的辛苦模样,仿佛满座的熟悉面孔都骤然更改,而我似那个局促的外人,不慎推门抖出了一场狂欢的秘密。望着宾客们杯酒起落的眼神里,多少带点冷静。

他们之中,有些人准备好了,有些人尚且莽撞。但门已经开了,新手保护到此为止。在许多次将散不散的散伙饭之后,火锅混着烧烤混着啤酒混着麻辣小龙虾,所有一身荤腥的浓烈,都在某一天倏忽蒸发,所有一身油浊的粘腻,都在某一天断然清爽。他们排练良久的别离意气,在最终突如其来的汇报表演时却全然使不上力。臆想中的隆重轰烈,此时反而显得格外冷清。

朋友曾说「毕业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比如,很好很好的朋友会变成情感疏离的朋友,情感疏离的朋友会变成鲜少联系的朋友,鲜少联系的朋友会变成杳无音讯的朋友,杳无音讯的朋友只剩下一张日渐模糊的脸孔,总有一天要融进世俗的厚重雾霭」。

不止如此,原本的玩笑渐渐尴尬,原本的誓言每每变卦,原本的如胶似漆慢慢变成藕断丝连,原本的自以为是最终躲进了多年后重聚的饭桌上那一声饱嗝。世道向来不易,之后的人生各自仓惶,成就互不相干,挫折两不相欠。这些原是毕业在抒情之下的真实含义。

终于要开始关心菜市场里新鲜的柿子椒多少钱一斤,要开始想像自己挺着啤酒肚油光满面的样子。无论我们愿与不愿,现实的阴影逐渐迫近。

一切都将攫进平庸的时间里。而现在,是最后的自由时刻。

别离

我终于离开了武汉,现在正在上海的旅店里歇脚,顶着因欠觉而隐痛的脑袋刷着豆瓣租房小组。

原先只是因为看了几本池莉,瞧见武汉两个字便能轻松联想到太阳暴晒之下汗液升腾的悸动景象,于是向往来到一座性格明显的城市。三年多来,虽是对汉味十足的快意恩仇有爱有恨,却也没有能够认真探索这座城市的哪怕百分之一。

爱它是白天的坚强与入夜后扑面而来的温柔,恨它是拖着铅重的双腿走在遥远的路上,冲着身后空载的的士摆手宛如投降,却只能目睹司机目不斜视地扬长而去。

这座城市里,似乎每个人活得用力,腾不出手来安慰别人的辛苦。积累了无数次冷遇之后,我原以为时候一到,我便会逃也似得离开这里。但真正到了临别时候,只剩满腔不忍。

大概很少有人能拒绝命运的点头应允,仿佛蹲守了太久的树下第一次掉落甜果,便也不再管这甜果是否饱满多汁。然而我还是常常会羞赧和后悔,想想自己在梦想面前似乎轻率得丢掉了所有的矜持,意得志满抢先答应,狼吞虎咽如一头吃相凶恶的饕餮,而丝毫没有给自己留些耽搁的余地。

想过很多次要出尔反尔,故意让梦想的航班延误。最终还是泄了骨气,毕竟分别或早或晚总要发生,莫如提前练习。况且贪恋一份深情,即使是过了刻意拖延的日子,告别未免会更加轻巧。

最后的大学生活,被我玩成了一个养成游戏。一些勇敢,一些心机,一些推理,一些在意,原本我并没有太当真,可现在竟然有些入戏。无论如何,我确实感念一切的有心导演和无心编剧,尤其会记得每一次恍如醉酒的疯狂,以及每一次因此收获的白眼,再及之后每一次付之自嘲的解围。

我无法预言剧情以后的蜿蜒走向,正如我捉摸不透命运的模糊面孔。想来我的人生,肯定是要有更多的变数,几天前算了一个便宜的星盘,得到些啼笑皆非的线索,至 今不敢轻言信或不信。拖了半个月,解盘还迟迟没有结束,实在教人担心,在那些运转与角度里,是不是藏着一个过度难解的方程。

一百次别离里,其余都是潇洒痛快,破天荒地遇上头一次舍不得。我知道即使这百分之一的恰巧,也会遗落在庞大的行星系统里,但我务必向这恰巧里的每一次相遇深深致谢,在每一次轻轻道别之前。

几天前,和好友去整宵歌唱,直至体乏力竭,抽不出丝毫感伤的气力,如此拼尽全力的道别,足够折腾,也足够陈腔滥调,却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对抗离愁的方式。

告别的时候,一定要用力一点。《后会无期》里说。

一月十一日是西西弗斯的诅咒

七点的吉他弹起来的时候,夏天的浊浪便已消了。

一夜秋水凉遍,懒得折腾也懒得壮阔,端的架起一副无波无澜的平静模样。

可绛红的乳蛾还未死透,腥膻的苦味还残留,我只能一一指认这些焚余的线索,兀自揣测着吃钱大概来过一场不小的风。

一切的字和一切的符都被洗去,毕竟写在沙上,甚至难得活过水汽和月光。

白天慷慨赴死,夜里尽饮一晚孟婆汤,乃是我每日定时复发的痛苦。

此中的不靖和沮丧,星象也无从解答。

十月八日是硬座车厢没有黑夜也没有明天

左面是暗中蔓延的荒野

右面是暗中蔓延的荒野

偶有灯的光

道桥 工地 屋厝 城池

一并划归想象的虚无

 

四十度的棕皮座椅

小火慢炖一整夜煎糊了屁股

——「来 花生 啤酒 饮料 碗面 八宝粥 了啊」

于万千流明之下 谋杀了晚安

 

俯身是仓皇之昏

仰首是倒错之昼

时间在失焦的眼神与隐痛的天灵

 

旅人将切片的梦 横刀剁作糜

献祭被无聊活剐的自己

悼词是 硬座车厢没有黑夜 也没有明天

八月二十九日是完璧归赵与空白的明信片​

红豆腐烂在胃囊,只剩绿茶供你饮。我把一年的时光潇洒交托与你,诚如你如今这般原封不动地奉还。

其实早已刑满释放,向西朝觐皈依不动明王。纵是十四根本印,左右腾挪谢绝谵妄之邪,却究竟不能波澜不惊。

虚拟的可能从来只是诳惑自己,答案却不再是明晰的肯定。情火虽灭,青烟尚存。荷尔蒙与多巴胺早已红尘作伴策马奔腾,但费洛蒙依然安然无恙。况且,总是要留些灰烬留给未来凭吊。

一曲小协奏曲终了,我猜想那个休止符是如何铿锵或是如何婉转,但一切出人意料,五线谱的结尾是一座无字碑。完美得像一出精心布置的戏码,一个摆件便是一则隐喻。但我信你没有那样的机巧,存心造就这样一个精致的收场。